我在剛知道罹患癌症的時候,就是一個蠻特別的病人,或許是哥哥罹癌之後,心裡早就模擬過千百次,萬一自己也檢查出來該怎麼辦?也或許是從算命先生口中,聽到自覺語帶暗示的警語,因此心裡早有了不祥之兆,無論如何,剛知道的時候,我是出奇的冷靜。

我沒有求神問卜,沒有到處打聽偏方,只是靜靜的想著,有哪些事情該交代。因為我發現罹癌的時候,已經是肝癌的第四期了,治癒的機會幾乎沒有,而且,多數在三至六個月便會結束生命,我自忖,此生沒有白過,誕生在好家庭、讀過一流學府、堪稱早年得志、娶妻人人稱羨,在人生舞台上,不次成為鎂光燈的焦點,夠了,我告訴自己:不要怕,就這麼學習如何步向死亡吧。

初來探病的親友見到我能坦然面對這病,倒也釋懷不少,面會相談少了戒慎與尷尬,多數也都佩服我的勇氣與冷靜。不過,在其後的持續接觸中,親友們終於還是忍不住不捨,一個個湧出了疼惜的淚水,漸漸的我警覺到,消極認命並不是面對癌症正確的態度,因為我的繼續存活對許多人都別具意義,因此,我轉了念頭,雖然無懼於死亡,雖然可以坦然面對,但若還有一絲希望可以療癒,哪怕只是延長存活期間、改善生命品質,都絕不要輕言放棄。樂透只有百萬分之一的機率我們都在試了,何況,就算是癌症到了三期、四期,一年存活,兩年存活,甚至五年存活的機會,至少都還有百分之幾、千分之幾。

但我倒也不是病急亂投醫,聽到了什麼就試什麼,把自己搞得緊張兮兮。我先是大量的閱讀,以及上網搜尋與我現階段病情相關的資訊(放心,即便你不善於找資料,身邊總是會有熱心的朋友會主動提供的),把自認為可以嘗試的各種方法,向主治大夫,或是身邊可以信得過的朋友諮詢,然後,篤定的在所有可能的治療方式中,選定願意嘗試的幾種,然後,安心的、耐心的觀察病情的進展。

因此,搏命也不要慌了手腳,千萬不要見異思遷、也不要患得患失,既然你當初已經經過深思熟慮做了決定,就先相信當初的判斷,等到療程告一段落,或是病情有新的進展,再收集新的資訊,做新的諮詢與決定。

雖然不是那麼科學,我還是常會將「病」看成「魔」,面對病魔,要有勇有謀、謀定後動,絕不能未戰先降,或是自亂陣腳而兵荒馬亂,前者就好像是消極認命,而後者則是病急亂投醫,或者是患得患失。

曾被譽為醫學神童,後來棄西醫,從病理學和傳統醫學中,殺出第三條路──身心靈整合醫學的楊定一博士曾經告訴我,在對癌症病患心裡諮商的過程中發現,其實,有些罹癌者其實內心底層是不希望病得醫治的。我聽了之後如當頭棒喝,是不是我也有人生無望、無趣、無可挽回、無法承擔的絕望感,以致任憑病魔逐漸吞噬正常細胞,終至得病。

對死亡不畏懼固然是一種勇氣,但坦然面對之所以造成自己罹癌的過去,並在些微的生存機會中爭取生機,也許才是真正的大勇,願與所有在病痛中,或是身陷在絕望中而不自知的朋友們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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