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是一個非常不喜歡讀書的孩子。整天滿腦袋的幻想,一讀書或寫功課就難過,如坐針氈。以當時的環境,我是個無可救藥的小孩。除了普通上課時間外,下了課還要補習到晚上,考試不好就得被老師狠狠的修理。每天早晨吃早餐時是我最難過的時間,想到一整天要坐在教室裡上課,又不知道要被老師打多少下,心情低落極了。
我常常會跟媽媽說今天我不去上學,媽媽就低聲好言相勸,深怕吵醒上晚班的爸爸,一旦爸爸被吵醒,我就要被打一頓。我坐在餐桌上就是不動,媽媽急得眼淚滿臉,跪在地上求我去上學。父親是個從小自力奮鬥好學不倦的人,看到我這麼一個兒子,心裡的傷痛可想而知。長大以後,每當想起這段往事,感到又羞愧又好笑。
由於從小程度不好又留級,大學考不上去當兵。我當兵的命已經很好,當空軍通信兵又在台北上下班。當我獲知要被調到金門時,簡直不敢相信。媽媽同學的先生是我們大隊的參謀長,說好不會調我的。父母親都沒有為我去說項,我只好被調到金門去,心中有些怨氣。到金門後母親寄”麥克阿瑟將軍為子祈禱文”給我,我讀後感動落淚,深知一個男孩的成長與教養,不是給予安逸的生活而是要經過磨練。
母親年輕時是個閒不下來的人,每天都忙於家事,是我們那條巷子裡最勤勞的媽媽。每個月都要把家裡所有的窗戶拿下來洗乾淨,過年時自己磨米做年糕,端午節包粽子。一雙手變的很粗糙,漸漸的指甲開始長灰指甲。有一次,父親看著母親的手不捨的說:有些事可以不做就不要做了,她自己並不以為意,仍然每天操勞。
我們住在台南時,父親工作的報社大多數朋友都生活清苦。很多朋友會向母親借錢周轉,她往往就送錢給人家,還資助別人家小孩的學費,直到大學。她還長期支持屏東的一所孤兒院。有人向她募款,她很少拒絕的,她就是這種自己捨不得吃喝卻對人很慷慨的人。因此父親雖然收入不差,家中卻少有餘錢。
母親從小就是位非常虔誠的基督徒,每天為家人禱告,讀聖經與荒漠甘泉,主日崇拜幾乎沒有缺席過。她口才不佳,很少跟別人傳教,然而她的生活就是非常好的基督徒典範。她向我們顯示如何去幫助別人,如何去愛別人,什麼是寬容,什麼是喜樂,什麼是默默行善,什麼是基督徒的式樣。
自從父親過世後,母親的健康日漸走下坡。五年前,老人癡呆的症狀開始顯現。三年前,我們幾經考慮而決定把母親搬到老人院時,她極不願意。我深刻了解把她搬離自己的家是極端殘忍的事,我心如刀割痛徹腑肺。但為了她的安全與二十四小時的照顧,只得如此行。三年來我們見到她智力日漸衰竭,從認得我,認錯我,到見我微笑而已。
上週六我去看她,我叫她”媽”,她回頭來對我微笑,指著我跟其他人用英文說:”這是我先生”,接著我推她在院子裡散步時,她精神很好。沒有想到星期五下班就接到噩耗。
媽媽已經走了,我坐到她旁邊,撫摸她的手,她的身體還是柔軟如生,我扶著她的手臂搖動她,呼喚著她,叫她醒過來。我一直注視她的鼻孔,急切的盼望她能夠回醒過來。我輕撫她的手,摸到她的粗厚的灰指甲,我的心沉重,我的淚落下,我抬起頭來注視天花板。所有死而復活的人都說,靈魂離開身體,會升空在天花板上注視底下的人。我注視著天花板,告訴她,妳一生辛苦為別人,現在放下一切回到天堂,好好享福吧。
母親已逝 母愛永存 母教常記 母恩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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