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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收集在林日崑紀念文集中)
 



我是一個極其幸運的人,在所有外顯的條件上,幾乎是占盡便宜:身高恰好超過一米八,面容算是相貌堂堂,口齒堪稱清晰,唱歌低沈渾厚,文書字跡工整,脈絡可謂分明,因此很容易得到週遭親與不親的對象友善的對待。喜歡讀書,智識與聰慧雖只有中上,但是考運奇佳,唸到了自己理想中與夢想中的學府;熱愛籃球,身形雖略嫌單薄,但仍在籃球場的最後一役,僥倖贏得了傑出球員的獎盃一座;沈醉音樂,雖唱不上高音E,卻因緣際會站上過大學合唱團的指揮台。工作運也是好得沒得話說,先是在企管的至尊殿堂──政大企管系擔任助教,其後在以興辦「卓越早餐會」及推出「台灣百大富豪」等名噪一時的財經媒體──卓越雜誌擔任總編輯,後來轉戰實務界,先後出任中國信託商業銀行的外匯策略分析師,以及資誠會計師事務所的智識總監,率皆屬於首屈一指的知名機構。
 

 

我的另一個幸運,是自幼便接受了教會的洗禮,所以雖然在俗世的追求上相對同儕來得輕省,卻尚不致於貪得無厭,相反的,對於名利物欲的誘惑反而有些卻之不恭。美言之,是不貪不汲;另一面,則是企圖心缺缺、不夠積極。不過由於相對無欲,比較有空間爭過諉功,因此,在人際關係上,尤其是在工作場合中,經常可以達致肝膽相照左右逢源的境地。雖然擺脫了名利物欲的羈絆,然而我卻是個無可救藥的樂觀與理想主義者,我對人類社會終究會走上各盡其才各取所需的烏托邦樂土深信不疑,我也對靠權勢、靠契約、靠巧詐、靠年資輩分,而不當縮限個人遂行自由意志發揮潛能的行徑不以為然,所以,也不是沒有苦、惱或是困、惑。


在卓越雜誌工作的時期是我一生中的黃金時光。民國七OO年代的台灣遇上了政治解嚴與經濟起飛,是一個充滿爆發力與機會的年代,我有幸在這一段期間擔任由哥哥領銜創辦的卓越雜誌的總編輯的工作,透過這個舞台,可以有機會聽到活躍於各領域的的佼佼者的現身說法,可以向頂尖的國內外學者專家們當面請益,可以逼著自己隨時留意政治、財經、社會、文化等領域的議題與趨勢,培養終身學習的習慣,更重要的,是有機會可以與一群充滿理想與熱情的年輕同事們,經歷了一段至少自以為是捲起衣袖為理想社會獻身的日子,也享受到了伴隨著媒體的聲勢而水漲船高的社會地位和虛榮。雖然這個團隊已經四散近十年了,但由於當初奠下的相知相惜並肩作戰的深厚情誼,我們已經成了人生的知交,經常聚首相互馳援。


回首過去的五十年人生,父親對我的影響可說是如影隨形,我與父親同是獅子座A型,或許是因為這一層關係,從小對他的身教言教特別容易吸收。印象中父親總嘗試著取悅身邊的每一個人,並極力避免周遭的人對他萌生怨懟不滿的情緒,他因此常抱持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的處事態度,也常常叮囑我(們)要做到施恩勿念受恩勿忘。由於以避免衝突為最高指導原則,他也常將寧人負我我毋負人掛在嘴邊,儘管有些時候,我們偶會為他總是為息事寧人而委曲求全感到不解或是心疼。


當自己的年齡漸漸增長,就愈來愈能體會他這麼諄諄教誨的用心,因為人生在世的所作所為經常是能量不滅的,存而不提常能累積成資產,在意想不到的時候派上用場,回首過往,總是能和父親一樣在緊要關頭常有貴人相助,或許正是這個原因。父親其實也不盡然是這麼逆來順受的,他沒有機會接受相稱的學校教育,卻能獲延攬擔任國內大型民營銀行人事功能最高主管,應該要歸諸於他對工作的全力投入、對人情事故的敏銳、以及對遣詞用字的精準。他常自豪總是同事中最早上班最晚下班的,也常在飯桌上自祤當天又如何如何的幫同事或上司在公文上,替換了一個失之毫釐謬以千里的用字,這兩點我大致是得了真傳,不過,不知是不是不好啟齒,或是認為給了我們學歷可以憑恃,對於如何在人情事故上培養敏銳與練達,父親倒是幾乎絕口不提,以致我在大型機構任職時的人際應對上,常常會頂撞天花板、動輒碰牆壁,我想這大概是他始料未及的吧。


能與蓮曄相遇是我一生中最珍貴的意外。我原是抱定單身主義的,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自幼觀察周遭友鄰的家庭,鮮少是婚姻幸福甜蜜的,第二是從小自以為將來可以做大事,怕婚姻會讓自己綁手綁腳,因此一直告訴自己,除非遇到真正心儀的對象,否則絕不要發展男女感情。其實,另一方面也要歸因於個性的內向膽小、以及不善言詞,以致於一直到年近三十,都還沒有結交所謂的女朋友,不過,就在適婚年齡的尾巴意外的讓我遇上了蓮曄,我無法完整形容她是多麼令我驚為天人,但她集優雅、美麗、可愛、活潑、率真、機靈、上進、負責、大器等等於一身,卻又絲毫不會自我膨脹的特質,相信與她深度接觸過的都會印象深刻。


蓮曄也知道我對她一見傾心,但剛認識沒多久她就提醒我,優缺點是相依共生的,有多少優點就代表可能會有多少缺點。結了婚之後果然讓我嘗了不少苦頭,原來,我欣賞她的許多特質,正是我所欠缺的,因此,當她以自己的標準來期望我時,對我便形成了壓力,所幸我們之間的愛經得起考驗,或者說,有愛做為癒合劑,讓彼此的磨和可以孕育出蛻變的珍珠,結婚多年之後,我漸漸懂得學習安排生活、不再那麼木訥、敢於放手一博、以及劍及履及的追求個人理想。其實這二十年來真正揮之不去的,倒不是自己的適應與蛻變,而是蓮曄的一語成懺,竟無情的落到她自己的身上,我雖在外顯條件上看似優點重重,但對於如何為人夫、如何扮演好一家之主的角色,卻是差勁至極,蓮曄就是這樣默默承受我所有內隱的虧欠,當大多數人不明就裡稱羨她好命時,我經常是羞愧的無地自容的。


有許多需要感謝的人,父親無疑是第一人,他給了我完全而不求回報的愛,而且是從小到大點點滴滴在活中的實際付出,此外,我傳承了他的許多長處,也在他的跌倒中得到教訓,相較於他,我順遂得多。其次要感謝母親,她懂得在小學、國中階段 和我的老師建立情誼,讓我的求學生涯多了許多推力,我的兄弟姊姊們,讓我擁有一個愉快溫馨的童年,是任誰也搶不走的資產,是讓我有勇氣去實踐愛的最大支柱。


大學時期,提拔我擔任合唱團指揮,讓我一圓指揮夢,並從旁輔助,幫我完成拿下連續第十座合唱比賽冠軍獎盃的 林英峰教授,與我有著亦師、亦父、亦兄的情誼,退伍後我回系裡擔任助教,又在研究所期間接納我成為他的指導學生,教了我如何與國際一流管理大師同步思考。研究所期間,最難過也最期待的一門課,便是司徒達賢教授的企業政策,從他那裡學到的分析問題,與如何透過共同討論、並獲致結論的種種思考架構,讓我在就業生涯中幾乎無往不利,也是讓我沒齒難忘的。


卓越的同事們,讓我自以為是dosomething rightsomebody,這種虛榮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到的。此外,在我的就業生涯中還應該特別感謝兩個長官,一位是中國信託時期的徐志誠(那時稱作經理吧?),他趕不上在我為中國信託建功時分享我的榮耀,卻在我自高峰絆跌時一路力挺我,甚至損及自己的威望而毫無怨言,第二位是資誠會計師事務所所長薛明玲會計師,他讓我有機會接續資誠為哥哥因人設事而開創的智識長的職位,並跳下來出手相挺,讓智識長的職位真正為資誠建立戰功,也讓我過去擔任會計研究月刊總編輯多年的資歷不致虛度。另有一位亦師、亦兄的何飛鵬社長,他將我論文式的文章重新拼貼,變成淺顯易讀的報導體,開啟了我的編輯生涯,還在我在金融界挫敗之時收容我,給我近一年的時間pick-up落了七八年的管理新知,以致能順利銜接智識長這一職銜。


在生命的豐富度上,蓮曄值得我最深的感謝,遇到她,讓我知道人生除了黑白,還有彩色,只是,依附於我配合我,她生命的色彩全抹上了我的畫布,希望從今而後,她豐沛的色料能多為自己存留,我迫不及待希望大家也能和我一樣,有機會分享她生命中智彗與美感交織著的律動。蓮曄的大姊夫引導我走過婚姻的磨合期,一些同學、學弟以及同事們,在我沈淪的時候適時的拉我一把,名字不能一一臚列,因為實在太糗,不過,這些恩情是絕不該刻意淡忘的。


感謝在人生的最後期間還能對天、地、人、神間的奧祕有些深刻的體會。我是在剛得病而還不自知的時候,被帶回教會的,
我想,這是為什麼我沒有輕易被疾病擊倒最重要的原因,感謝神,我已經比醫師當初預告的三至六個月,多活了好多個日子,更貼近內心真正的感受來說,生病以來,我的日子不但不見愁苦、困頓,反倒是滿了祝福、滿了恩典。我的經濟狀況改善了、生活作息正常了、親朋聯繫加多了、家庭關係增進了,而且,對於生命本質的探求,與心靈層面的豐富,屢屢有深刻的體會,套句聖經上的話,可謂是「路滴脂油」日日是好日。我感恩神將我帶回羊群,可以安穩在祂的膀臂中面對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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